海昌陈宽庐于廿世纪60年代于邑中骨董店置得清乾隆年间大藏书家吴兔床藏书印二枚,一为陈克恕目耕氏为吴氏所刊藏书巨印,余尝撰文提及,兹不作赘言。一即为本文所言之奚冈为吴氏所刊之印。吴乃藏书刻书名家,奚为篆刻大家,皆一时文坛、艺界之翘楚,此亦兹印文化价值之所在焉。
吴骞(1733–1813)字槎客,号兔床,海宁人,清诸生。藏书家,藏书楼曰拜经楼,为海内闻名。据《海昌备志》:“笃嗜典籍,遇善本倾囊购之弗惜。所得不下五万卷,筑拜经楼藏之。晨夕坐楼中,展诵摩挲,非同志不得登也”。吴骞《愚谷文存·桐阴日省编》亦自云:“吾家先世颇乏藏书,余生平酷嗜典籍,几寝馈以之。自束发迄衰老,置得书万本,性复喜厚帙,计不下四五万卷。”
奚冈(1746—1803),篆刻家、书画家。原名钢,字铁生、纯章,号萝龛、蝶野子,别号鹤渚生、蒙泉外史、冬花庵主,歙县(一作黟县)人,寓杭州西湖。不应科举,寄情诗画,山水花石,逸韵超隽。尝往东瀛,名噪一时。乾隆时,征孝廉方正,辞不就。刻印宗秦、汉,为西泠八家之一。
奚氏为吴所刊印面辞曰:十二桥南烟舍。又边款长跋云:兔床山有隐君子,尝载书一舟,往来吟泛于溪桥鱼杈间,人莫之识,或问其居处,遂鼓枻而歌曰:十二桥南烟舍,第三湾口渔翁。青箬绿蓑归去,桃花细雨东风。奚钢记。
是印堪为奚冈、吴骞之交往之征也。按,印文之“兔床山”典出《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北八百里,曰兔床之山,其阳多铁,其木多藷藇,其草多鸡谷,其本如鸡卵,其味酸甘,食者利于人。”兔床山者,神仙之山,隐者之所居也。故后文有“隐君子”之说。隐君子者,隐居逃避尘世之人也。于此文字之中,当可见奚于吴之想往之情,此非但为奚氏为吴氏孤标清傲之艺术写照,亦其自况欤?识者自当能得之。
奚氏为吴刊印,又长跋若此,二人交情当不薄矣。偶读《拜经楼藏书题跋记》,是书乃骞之子于其父殁后,汇集其父及诸多名人学士鉴赏题跋凡三百余条而成,寿旸诗数十首亦附焉。寿旸有五古一首,《秋日寓葛林园次奚丈铁生韵》:
颇厌城市烦,山居涤炎燠。疏雨滴新梧,青烟挂修竹。
半榻借僧寮,一灯近佛屋。高人肯来过,相与慰幽独。
怀古登层阿,扪萝遍深谷。犹有白云囤,山樵闲共宿。
吴氏子寿旸次韵奚氏之诗,呼奚为“丈”,于此亦可见奚吴之交非已延续后辈。又,故人之子和诗,当见两家之交亦非朝夕之过从也。
奚、吴交往,史料载记无多,奚氏尝刊有《冬花盦烬余稿》,惜坊间通行未廣,偶传木刻善本一二,皆深锁春闺,觏之不易也,未能深究其间可有二人交往之记载,唯俟以机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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