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五斗米折腰”是晚清篆刻大家赵之谦所刻朱文印成熟之作。据查,这是一方赵之谦30岁左右时刻的自用闲章,用的只是很普通的青田石印材,朱文印,尺寸4.8×4.8×5.3cm。本文石安试图从篆法、章法、刀法等三个方面来评析这方传世之作。
1、篆法。赵之谦成熟期的朱文印篆法深受邓石如、吴熙载的影响(尤其是后者),并践行他们“书从印入”、“印从书出”的印学思想,力求篆法上将书法的笔墨书写意味在印石上加以完美再现,比如线条的粗细变化、起收转折等处的方圆处理、线条相交处的类似洇墨效果等等。
同时,赵之谦又在邓和吴尤其是吴熙载婀娜妍秀的印风基础上,进一步把线条处理得更加刚健遒劲和富于变化,形成更接近于汉印古风苍朴浑厚的特点。
当我们看“为五斗米折腰”这方印时,可见印面文字采用标准小篆书体处理,字体取长势,上紧下松,弧直并举,使印文线条更显刚健劲挺和富有弹性,可以充分感受到赵之谦毛笔拟稿篆字妍秀健挺的原貌。
此外,石安以为,“势圆笔方、粗细多变”是赵之谦朱文印字体处理的一大特点。在这方“为五斗米折腰”印上,除了“五”字外,其他字体都处理成以弧线为主的圆势,而每条笔画上,往往会掺与方笔处理,形成特有的“钉头鼠尾”的效果,如“为”“斗”“折”的线条起笔或转折处不少切成方笔,由此形成方圆结合、刚柔相济的线条特点。
2、章法。在章法上,从大处而方,此方印是典型的印章章法——即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的章法布局。但细观此印,可以发现赵之谦在该印的章法处理方面穷尽巧思。
石安观赵之谦朱文印之章法,以为其巧思方面主要体现在对角呼应、疏密对比、穿插挪让、印边残破等方面,这些特点在这方“为五斗米折腰”印上同样有着充分的体现。如对角呼应。右下“五”字方势,则对角左上的“折”字以线条的方笔加以呼应。
穿插挪让。赵之谦的朱文印往往在随势穿插挪让以求气韵生动方面采取极高明的处理方法,即既不明显,但细看之下又觉精工巧思的设计。比如此印就有大量的穿插挪让的处理:“五”和“为”字的相互挪让,“五”和“米”的下方笔画穿插粘连、“斗”字下方和“米”字竖笔上方及右斜点上方之间的穿插,“斗”字左斜线和“折”字右弧线之间的穿插,“米”字左边和“腰”字右边之间的穿插,“米”字右上插入“斗”和“五”的线条之间,“折”的下方和“腰”的上方之间的线条穿插等等,这些都是赵之谦刻朱文印时较为典型的线条处理方法。
章法的穿插挪让在年长些的吴熙载的印作中也同样有非常高妙的处理技巧,石安甚至私以为赵之谦可能从吴熙载身上汲取了这方面的营养。
另外,赵之谦的朱文印十分注重线条粗细变化,甚至不惜通过印文线条粗细强化后的笔断意连来追求其遒劲的线条效果。为了达成印边与印文线条和视觉方面的协调统一,赵之谦又往往对印边施以大量的残破处理,通过巧妙的残破使整方印的风格浑然一体。
如“为五斗米折腰”一印的每个字都有笔断意连的情况,因而在四条印边尤其是上边线和左边线进行了大量残破以求整体协调,并使整方印风具有高古的残破之美。
3、刀法。“古印有笔尤有墨,今人但有刀与石。”(赵之谦“巨鹿魏氏”印边款)。在赵之谦看来,刀是服务于线条的,是在印石上再现印家书法笔墨情趣的工具。
赵之谦的用刀之法,取浙派与皖派的用刀之长,总体而言是双刀刻制,冲切结合,冲刀为主,切刀为辅(其碎切刀法渊源可由取法钱松进而上溯到朱简),偶尔单刀刻法(如“丁文蔚”印)或凿刻法(如“福德长寿”印)。
用刀深浅方面,赵氏以钝刀硬入之法刻印(私以为赵所用刻刀应不似后来的吴昌硕之厚刃钝刀,其刻刀在厚度和钝度上当介于吴昌硕和吴熙载之间),运刀时腕力十足,刀锋入石更深,深刻而非浅削,以求劲挺浑厚、淳朴老辣的线条效果。
在“为五斗米折腰”这方印上可以明显看到刻刀入石角度几近垂直,尤其是从斜角拍摄印面时,可以清楚地看到赵之谦在刻这方印时的用刀角度和运刀深浅变化。得益于这种运刀之法,赵之谦的印作看起来更得浑厚——“刀者,所以传笔法也”(徐上达语),斯言诚是。
石安以为,赵之谦的印章,最好结合其刻该印的背景去品赏。因为赵之谦刻印有一个较明显的特点是“借印抒怀”,印章往往是他有感而发,借以表达自己情感和际遇的重要载体。赵之谦往往会在边款上对刻此印时的境遇、情感、心得等等做补充描述,赵之谦的许多印作甚至可以把其印面看作标题,把边款视作抒情短文的一篇完整文章来品读。当我们在读赵之谦印时,把读印面和读边款紧密相连的,这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品赏他的印作,并更有收获。
“为五斗米折腰”是赵之谦在光绪初年担任江西鄱阳知县时所刻,当时赵之谦虽廉洁奉公勤政爱民,却受困于官场昏腐黑暗而无法实现其经世济用的政治抱负,又因需养家糊口或接济亲友而身不由己屈身权贵,由此内心矛盾重重郁郁不得志。于是他想起可不为五斗米折腰而挂印隐居的陶渊明,于是便刻了这方“为五斗米折腰”印,以表其两难心境和郁闷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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