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篆刻二十家系列评论之二 石开
最早引起我注意的石开篆刻作品是他的那方多字白文印“朱八戒过子母河”,语句诙谐,意象诡异,线条柔中带刚,刀法湿润内敛之中不乏苍辣之趣。整个印面给人一种亦古亦今,亦庄亦谐的典雅与幽远之感。这方印十数年以来,象童年时代母亲讲过的故事一般,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挥之不去。
石开就是因为这方印,一直吸引和纠缠着我,因此,在书籍报刊上一旦发现他的印作,便免不了要细细把玩一番,试图从中重温那种感觉。事实上,每次面对他的印作,都总会被他的印面所显示出的那种由诡异而不乏古意的线条所营造出的富有现代生活气息的艺术氛围所感染和打动。
对工整一路印风,石开似乎从不染指,他完全痴迷和倾心于富于他的个性语言的写意印风的创作,在散淡、漫不经心之中透视出一种瑰丽和机巧。他的印,表面上看起来粗疏、荒率,纵横歪倒、不衫不履,三分慵懒,七分醉意。但仔细品味,却又精致、细腻,纵横有象,风神洒落,三分幽默,七分含蓄。
其实,习惯于欣赏工整秀丽一路印风的人,大多看不出石开印作的妙处,甚至会被曲解为不会治印者所为。在这一点上,石开的印作有点像于明诠的书法,有的人将于的书法视之为“小学生的作业”,斥之为“无法之书”。其实于明诠的书法所注重的就是“无法之法”的天趣显露,只是看惯了二王、唐楷的眼睛无法窥见他书法当中蕴含的稚拙之美。石开的印作亦时时会有这样的遭遇,但石开显然早有所料,他说:“如果我的作品不能很好地被人理解,问题不外乎两个方面:要么我所设计、编造的密码太艰涩,或者被贮入的信息不足以感人;要么就是读者尚未找到解译该密码的方法,设计或已成功,设者则须努力。”石开这句话既有对自身创作的理性的分析,其中也不乏作为锐意创新者的那种高蹈与自信。
石开用篆多从砖瓦和古陶文及汉碑额中获得启发,其中尚不乏缪篆及鸟虫篆的奇丽,冷艳中不失生动。章法上尤注重朱白的对比,巧妙利用文字结构的空间关系,闪挪腾让,使之透出许多灵气。刀法上将傅抱石的“披麻皴法”引进嫁接,刚柔相济,虚实相生,追求一种奇瑰幻美之境,看似近俗,实则极雅,此实为他的胜人之处。三法合而为一,便共同构成了石开印作高古、奇诡、冷逸、散淡而又不乏艳丽的艺术特征。
石开治印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即喜欢以一些生活化的词句入印,颇具平民生活的市井情调。如“猪肉炖粉条”、“长发哥哥”、“嫁女心情”、“鸡蛋孵出凤凰”等等。他这种贴近现实生活的语言用古老的篆刻形式来体现,可谓之为“旧瓶装新酒”,古与今、新与旧、文与野、雅与俗,借助于刀石达到了和谐统一。平心而论,这也是石涛“笔墨当随时代”的艺术主张在篆刻家身上的具体体现,也是篆刻从上层建筑、书斋雅玩走向平民化的一次重要的尝试,也是一次成功的尝试。这与那些从内容到形式复制古人般的印人岂不高明许多?
观石开的写意白文印,便不禁令人轻轻吟哦起宋代理学家邵雍的《清夜吟》:“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石开一向高标自许,他内心深处的那份隐士般的孤傲与矜持,倘以此诗解之,倒似恰切。
石开的某些朱文印作品较之他的白文印就显得有些气息羼弱,那份特有的冷艳与奇诡便多少打了一些折扣,但有的朱文印作却丝毫不让白文,如他的那方随形朱文印“玉逍遥”,随形就势,意象丰富,线条极具质感,字法篆隶相济,章法大小参差,刀法虚实相生,真似印人在刀石撞击的嘎嘎声中步入庄子所描述的逍遥之境,无所谓今,无所谓古,有的只是篆刻家对艺术与人生的那份追求与向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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