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慰祖兄推出了几本厚厚的印学专著, 这是他半生的心血所聚,尤其是研究中的一些 原创性的重大突破,如对马王堆汉墓残缺封泥 “利豨”和三号塞主身份的破译,对《淳化阁 帖》收藏印的断代结论,对古代封泥的系统研究 以及对汉晋官印分期、唐宋元官私印的鉴定整 理等成果,都引起了学术界的震动。在如今学术 界、艺术界人心浮躁,许多人热衷于短期行为、 泡沫效应的时风中,作为长期从事文物工作的一 名研究员,慰祖兄能践行“板凳须坐十年冷”的 为学之道,独立不移的在自己脚下挖一口深井, 展示出自已息心静气的治学精神和人格魅力。他 在学术上的一系列成果正是来自于此。他在学术 界、艺术界为人知晓、受人钦服也完全是因为实 实在在地向社会不断地奉献着自己的“产品”, 而不是张扬。这是圈内人皆知的事实。
当人们将他作为一个卓有成就的著名印学专家去认识的时候,或许会冲淡其篆刻艺术家 本色。其实,最初他是由篆刻艺术创作渐渐走向 印学研究领域的,他的篆刻创作实践是他印学 研究的重要支撑之一。他的知识结构中比纯粹 的考古研究者多了艺术创作这一面,并且他在 长期的研究工作中,也从未从印坛卸妆谢幕, 忘怀篆刻,而是忙里偷闲,不断有新作问世,在 创作中又不断有新的实破,只不过他不太注重 展示自己而已。如果说印学研究是艰苦枯燥的 创造性劳动,通过完成一个个研究课题体现着 人生的价值,那么篆刻艺术创作对他来说则是 一种轻松愉快的创造性劳动,是他学术劳顿中 的心灵驿站,他在驶刀石面的过程中,在面对 —方方朱红的印拓时,无疑会物我两忘,体味 人生的精神自由。
慰祖兄刻印已有四十余年,对他早期创作 影响最大的有古今两面。从他临華的人量占代印章中可以看出汉印对他篆刻创作的影响力,他 从汉印中得到篆刻的基本形质,同时也体味到古 代印章所传达出的特殊的金石气。而时人对他 影响最大的是韩天衡先生。他早期作品篆法、刀 法及印面形式明显可以看到这一影响。但这个时 间不算太长,后来慢慢在作品的形质上显现出自 家的性格。四十年的篆刻创作过程,是个不断变 化出新的过程,展示出篆刻取法的广泛与形式的 丰富。另一方面,这四十年的过程又是一以贯之 的,其技法语言有着独特的“音质”,对篆刻的 理解也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立性。
无疑,古玺印传统是他篆刻创作的重要依 托。古蜜、汉印、元押,封泥、唐宋官印、玉印等 等,凡是古来遗存的种种印式,在他的创作中 几乎都能看到。通过对古印样式的借用,使他 的作品表出古典意味和金石气息,使自己的创 作与数千年的篆刻历史相接轨。在传统与时风之间若即若离,在古与今之间穿梭贯通,因而 他对古印式的借用是一种主动的把握和变化灵 活的运用,不是机械地拿来即是。如在汉印式 的创作中,不著迹象地融入古玺印的自由与灵 活,在古玺印式创作中,又增加了汉印的平直凝 重。总之,在篆刻创作中他能思接千载,并且是 以我为主的去剪裁千古,所展现的思维跨度以 及流淌其中的率真无拘的情趣,正是他的作品 耐人玩味之处。
大量的古文字是他创作中变化出新的重要 素材,在他的作品中尤其重视调动那些过去很 少或者不曾被人取用入印的古汉字,通过使用 这些变化丰富、充满天趣的古文字入印,使创 作中表现出勃勃生气,使作品具有新颖感和对 视觉的冲击力,如将楚简帛书介入到篆刻创作 之中,在当代印坛,他是使用较早并且运用娴熟 而自出新意的篆刻家。使用这些原非篆刻文字 的素材,必须进行一翻改造变化,使之转化为 篆刻语言,把灵活的笔触转换成刀意石趣,把 变化的结构作适合印面形式的调整,这方面他 做得非常出色。其实,古印式与取用印外的古 文字入印是相互矛盾又相互支撑的关系,也就 是篆刻艺术的印章属性与书法属性之间对立统 一关系。失去前者,创作将失去醇厚的金石意 味,而不善于运用后者,印面又会失去鲜活的 生命力,慰祖兄能很好的把握篆刻中这两种属 性的关系,所以他的印能醇古中见鲜活。
他的篆刻,既不是招摇过市的时代弄潮 儿,又不是那种峨冠方步作魏晋名士状者,而 是平平实实地展示着本色的自我,求一种“古 不乖时,今不同弊”的创作定位。他的印中有着 广泛的包容性,不偏执一端,不作异形怪状以 招徕看客,而是有一种正大气象。读他的印,我 们既可以体会到醇厚的金石气,又能领略到一 种文人的“雅”意。在细细玩味每一方印作时, 我们不难感受到作者具有时代感的匠心独运。
慰祖兄是印学家,又是篆刻艺术家,学者 式的逻辑思维与艺术家的奇特想象力相辅相 成,使他的印学研究与篆刻创作中都能体现出 理性与激情的两重性,也即是说,他的情感领 域既洋溢着历史文化的沧桑情怀,认而造就了 艺术创作所必须的激越恣肆和细腻敏感,同 也沉潜着学者资质所必备的理智冷静、严谨崇 实的思辨色彩,这种组合使他在两个领域都相 得益彰。这就是他治学为艺的个性,这种个性 不仅仅是技法与形式的个性,而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个性。
甲申七月于长安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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