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吾邱氏子行著《三十五举》,阐明印学,后之锲家宗焉。洎至有清,曲阜桂氏未谷续之,归安姚氏圣常再续之。凡印学之源流,逮夫器具之用、操刀之秘,罔不赅备。光绪之季,故老代谢,印亦□变。流弊至今,剥蚀相尚,模糊相能。先正典刑,谁复知之?丁卯三月客窗闲暇,取吾邱、桂、姚三家之著录成一册,汇平日所见所闻,条次为篇,仍合三十五之数,名曰“三续”。多事赘言之讥,盖知所不免云。
一举云。作印必先考论三代金石文字,博览《说文》为本。然后溯源古籀,研究六书。篆体既明,章法不乱,古人心画悉具胸中,下笔自尔不俗。
二举云。包慎伯曰:“秦程邈作隶书,汉谓之今文,盖省篆之环曲以为易直。世所传秦汉金石,凡笔近篆而体近真者,皆隶书也。”大篆多取象形。体势错综;小篆就大篆减为整齐;隶就小篆减为平直。陈兰甫曰:“隶书较之篆书,有省变太甚者,如水旁作三点是也。缪篆偏旁亦可作三点,然必须字字相称,否则仍当作□。举此一字,馀可类推。”
三举云。陈兰甫曰:“凡作印先检《说文》,识其字从某从某,然后酌其章法。如尽依《说文》,觉其窒碍,宜有省变。非但指全字而言,偏旁皆仿之。欲知汉隶省变,当先识《说文》正体。”
四举云。秦碑碣多“诏”字,汉碑额多“铭”字,少室石阙有“佐”字,三公山碑有“廔”字,如此等字不见《说文》者不胜举。今之言小学者谓《说文》所无之字,不可用之印章,非也。《说文》所无,求之秦汉碑版;秦汉碑版所无,求之汉官私印(《隶辨》、《汉印分韵》皆可为据)。若《六书通》、《康熙字典》中篆则杂而不伦。不足观焉。故曰无徵不信,不信不从。
五举云。凡作印者,宗秦即秦,宗汉即汉。秦印转角圆,汉印转角方,不可杂也。秦碑传於今者,只琅邪片石(近年是石亦坠之海矣)、泰山十字。《绎山碑》有宋人刻本,尚可徵据。绎山前段韵语字体皆方,后段诏书,洎琅邪泰山皆稍圆。汉碑分书十之九,篆书十之一。若居摄坟坛两刻、元氏三公山碑、嵩山开母庙两阙为篆文,延光残碑、裴岑刘平国碑、天发神谶碑、国山碑则皆力体隶而兼篆也。至孔君墓额、郑君碑额、衡府君碑额、东海庙碑额、白石神君碑额、樊府君碑额、范府君碑额、尹宙碑额,悉结构典雅,神气渊穆,足为摹印师法。
六举云。汉印谱今所传者,若吴氏《两罍轩》、周氏《其墨斋》、吴氏《十六金符斋》,抉择精严,为锲家所不可少。吴氏《二百兰亭》则自秦汉以及魏晋六朝,蒐辑之富,亦一大观。今印皆散佚,谱不多见。陈氏《万印楼谱》印成百部,卒未装治,今与印俱为海外人有矣。昔之著录如姜白石、杨宗道、吴孟思、王厚之、钱舜举、郭允伯诸家,皆有古印谱,悉亡灭不可徵。明代甘氏之《集古印》、有清夏氏之《拾古印》,遗世亦不闻。近人罗叔言有《赫连泉馆古印存》、《古印续存》、《齐鲁封泥集存》,足为古今巨观,考论汉印可亟购也。
七举云。汉印玉箸端庄,钩画朴茂,以隶为体篆为用也。学当求其神,而不可迹其似。若以残缺剥烂中模拟,曰汉印如是,正张舍人埙所谓“画捧心之西子,而不知其平日面目也”。作俑者虽系前人,而变本加厉,不能不咎夫安吉吴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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