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戴武老师是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研修班教室里。但见老师虽衣着朴素,却英气逼人,谈吐间弥漫着一股艺术家特有的真气。这股真气的主要成分是传统文化的深厚积淀和个性的直率张扬,不时闪烁出机智、天真、浪漫和幽默的亮点。老师讲课和点评作业时,其声音会自然形成一种强烈气场笼罩在整个教室之中。令我惊叹的是,他讲话从来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习惯性的语气词,从来不重复要点,而是用音调的跌宕和语速的节奏外加肢体动作来强调要点。每当此时,教室里自会鸦雀无声,我们都怕漏掉其中一个字。老师喜欢穿条纹和方格子衬衫,我们开玩笑说,老师这是长期以来对空间分割的研究和喜好使然。老师不置可否,微笑以对。
戴武老师将荣宝斋出版的个人作品集赠给我们。我才疏学浅,初看之时似懂非懂,难解其中奥妙,只觉老师书法和篆刻作品的个性十分强烈,有独步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该集自然成为我案边床头之贵客,每每翻阅,总有心得。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己对书道感悟的深入,逐渐理解了老师作品的匠心独运。
戴武老师治印多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闻名于中国印坛,对先秦古玺、汉印、唐印乃至明清流派印都有过系统研究,而对先秦半通印、汉魏晋将军印情有独钟。老师治印用刀劲爽凌厉,线质或雄浑厚重,或瘦硬刚劲,结字灵动恣肆,借代、通假、变形,每有诡异变化神来之笔,起收、转折、交叉之处彰显刀痕细节之妙。布白动中求稳,块面对比强烈,印面苍茫朴茂,边框摆动剧烈,残破大刀阔斧。他追求的是“宛如秦汉墓中来”的古拙之气,追求的是古代将军临危受命、急于奔赴战场之际的那种“急就”之气。因为“急就”,所以不事工细、不事雕琢,而自会流露出率真之气。率真之气不衫不履,神斧天成,更人性、更自然,因而更可爱。这正是许多艺术家终生孜孜以求的美的终极标准。
戴武老师在全国因篆刻而著名,又是中国书协篆刻委员会委员,也许正因如此,许多人忽略了他的书法成就。其实他的书法作品也极具个性,他上追先秦金文、汉隶,得其古拙之气;精研“二王”等《阁帖》,得其魏晋神韵;下探唐宋元明清,取其通变之法。他对于唐之张旭,宋之黄山谷,明之张瑞图,清之傅山、金农等,都有深入研究。
戴武老师追求的是雄浑博大、苍茫恣肆之美。唐张怀瓘《法书要录》卷四《书议》中说:“风神骨气者居上,妍美功用者居下”,“逸少草有女郎才,无丈夫气,不足贵也”。如果我们面对两幅油画:一幅画上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一幅画上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人们因其审美取向不同,可能取舍迥异。但从美学的角度来看,这两幅画作的美学价值一个在其妍美,一个在其沧桑。在一定程度上说,白发老人表现出的美在更深一个层次,老人脸上的每一条皱纹、每一丝银发都在对观者讲述着主人公的故事,因此它更加耐看,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尤其是经历过生活磨难的人的共鸣。在80年代,罗中立的巨幅油画《父亲》以其感人的艺术力量震撼了千万计的中国观众。书画异曲同工,从视觉之美的角度给观众的感染力是相同的。戴武老师远离流俗,不以取悦世俗为己任,而以畅怀抒情为目的,以奇崛、诡异、浑厚、苍茫取胜,正是一个艺术家所应有的魄力。戴武老师以其通玄达微之灵性、追古求真之勇气、十年一剑之毅力、融合帖学之笔法与时间节奏,借鉴碑学质朴、刚健、雄强豪放之美,形成了自己独特而强烈的个人书风,与书坛流行风拉开了距离。
戴武老师治学极为严谨,主张要在恪守古人“清规戒律”的基础之上推陈出新。主张“艺术要有激情”,但要求我们“一手拉着古人,一手拉着时代”来表达自己的激情。他教学的第一步就是教我们如何与古人对话,如何学习经典,如何“靠谱”。他的教学方法非常独特,从来不大篇幅地讲理论,而是因人而异,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给予关键性的指导。从选择碑帖、用纸、用笔、用墨到用水,从笔画、结字到谋篇布局,他都事无巨细地纠正着我们的不良习惯。一个学员的书法或篆刻水平往往因为他一两句话的点拨就会有判若两人的提升,我们戏称他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戴武老师有艺术家的风范,但没有名家的架子,在研修班上课时总是从早到晚一直和学生待在一起,和学生一起住、一起吃、一起开玩笑,和老师度过的日子总是很开心。老师有慢跑习惯,我在清华美院学习期间陪老师晨练,每天坚持,如有雨雪天所碍,老师必定要补上。由此深感老师乃持之以恒、毅力超常之人。相信以戴武老师过人的才学、智慧和毅力及深厚的文化积淀,假以时日,在未来的中国书坛必会有更大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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