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大印学(2)——印学收藏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西泠印社,2022年版,第216-230页(本文获此次研讨会论文三等奖)。承作者授权刊发,引用请核对原书。
摘 要:本文藉松荫轩珍藏顾氏《集古印谱》“上声私印”零册呈现之契机,比对知见诸家顾氏《集古印谱》存世藏本,从实际载印、序跋情况观,我们试将存世顾氏《集古印谱》分为四个版本系统,彼此间载印内容增删情形复杂;序跋文字在系统间互存异文,体现了顾氏《集古印谱》版本的复杂性和延续性。虽然,尚有样本缺失隐没,但仍依稀可据实物文本之片楮推衍归理,一窥版本系统之端倪。对我们进一步全面认识、研究顾氏《集古印谱》或有所助益。
关键词:顾氏《集古印谱》版本系统 松荫轩藏本
清晰地记得十年前(2012)的12月,上海某拍卖公司上拍一部《汉印存》一卷,起拍价标为“5000.00”。定眼阅读拍卖图录,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曼妙绝伦……松荫轩主以万元之数收入囊中。幸哉!缘哉!此封签墨笔题为“原钤汉印存”的顾氏《集古印谱》(下称“顾《谱》”)“上声私印”零册的入藏,使其时已近三千部印谱的“松荫轩印学资料馆”在藏品架构上达到了印谱收藏的顶尖,“即此不完之本,亦当圭璧视之。宣德鼎炉、成化鸡缸,世犹珍秘,况此谱耶。”[1]“松荫轩印学资料馆”秉承一贯以来“学术者,天下之公器”的集藏要旨,于2019年11月随千余部印谱一同,公布于复旦大学图书馆印谱文献虚拟图书馆“印藏”数据库,[2]使天下学人触手可及,以为研用。
顾《谱》从明隆庆六年(1572)及今,历经450年辗转流传,知见存世者林林总总至少尚有八部之数。其中完璧者世存三部,它们是:上海图书馆藏本(下称“上图本”)、永嘉谢磊明藏本(下称“谢氏本”)及蓟县王绍尊藏本(下称“王氏卷”)。而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横田実寄赠本(下称“东博本”)缺卷四;唐长茂藏本(下称“唐氏本”)缺卷二、卷六;西泠印社张鲁庵捐本(下称“西泠本”)缺卷一、卷六;浙江图书馆巢凤初藏本(下称“浙图本”)仅存卷一,如此等等。[3]笔者在2008年曾予竭力关注并做初步探寻,草成《关于顾氏<集古印谱>和<印薮>版本的初步考察》(下称“《初考》”)一文“发现顾氏《集古印谱》至少有四种版本,它们在版式和载印内容、数量上均有所别”[4]。在过去的十余年中,又幸睹铁琴铜剑楼旧藏和松荫轩所得零册两种,前者“久慕尊名”,后者“神物惊现”,何其印缘!今据年来新知,续《初考》旧文对顾《谱》钤印本作进一步的探赜。
一、新见新知
在《初考》中,笔者将当时知见的七部顾《谱》分别做出版本叙述,今天看来在认识上存在浅薄甚或谬误,本文将随文做申述补充。
首先,对新见之“铁琴铜剑楼旧藏本”和“松荫轩藏本”作版本叙述:
1.铁琴铜剑楼旧藏本今归常熟市图书馆(下称“常图本”)。一册(开本高30.2厘米,宽18.3厘米),残本。四周单边。版框高 20.8厘米,宽13.5厘米,墨色刷版。双面墨色钤印,单面一至八方,四行四列界格划分。书口空白,无叶次。卷末有版刻“汉铜虎符”图案、注释文字一叶。卷内钤“顾汝修”白文、“潘氏珍藏”朱文、“庞君亮借阅过”白文鉴藏印。卷前有清毛琛题识五则。
▲图1 常熟图书馆藏本卷端书影
所存一册钤印始于上声私印“董修”白文玉印,止第59叶未识私印及子孙日利单字象形之“尒”字朱文玺印 。
该谱最早著录于1941年常熟庞士龙《铁琴铜剑楼藏善本印谱目》中,庞氏过录了清乾隆丁未(1787)藏书家毛琛“无意中以青蚨七百得之”欢喜之际所书全部五则题识。
正文钤印“上声私印”21叶308方;“去声私印”13叶166方;“入声私印”6叶88方;“未识私印及子孙日利单字象形等印”19叶272方。此载印数据与庞氏所记略有出入,想是计入双面印、子母印等的因素。常图本私印依沈韵编排,按此遗存之实物编例,前当存一册“上编”,故毛琛发出“珍重珍重!他日觅得前一本,当装潢,什袭传之其人耳”的感慨。
2.松荫轩藏本(下称“松荫本”)。一册(开本高26.8厘米,宽17.4厘米),残本。四周单边。版框高 20.8厘米,宽13.5厘米,墨色刷版。双面硃泥钤印,单面一至八方,四行四列界格划分,钤印下格有鉴藏者墨笔释文。书口空白,无叶次。封面签题“原钤汉印存 壬辰秋日,小晴”。卷内钤“文彭之印”“文寿承氏”朱文鉴藏印。
▲图02 松荫轩藏本卷端书影
所存一册钤印始于上声私印“董修”白文玉印,止第53叶“马宗之印·马幼公印”朱白子母印。
松荫本此卷尚有佚叶,“马”姓之后他本及《印薮》续有“贾、耿、沈”等诸姓,而止于“范”姓。由卷端右下所钤文彭鉴藏印,联想到浙图本“官印”卷零册也有此印,取而读之,果然延津剑合。
▲图03 浙图本(右)松荫本(左)文彭鉴藏印
其次,我们就新知补充《初考》如下:
3.上图本2019年已全本十二册套色影印出版,[5]给欣赏研究带来极大的方便。《初考》曾以“顾浩藏本”相称,今本文统一以知见之最后藏家称之。潘景郑《记顾氏<集古印谱>》[6]是最早对顾《谱》进行版本意义上的研究文字,所据正是上图本,惜引证未广,仅据庞士龙《铁琴铜剑楼藏印谱目》著录之常图本和罗福颐《印谱考》著录之谢氏本二部。然潘先生以其博览古籍,留意文艺之积淀,所论高屋建瓴:
玩赏古印及制作印谱,远自宣和,近则姜、赵,足以证明并不自《集古印谱》的编者顾汝修始,不过以往藏家,钮数不多,不足歆动大多数士大夫阶级之同好,所以赏玩一道,仅为少数人所摩挲把玩,沾沾自喜,而未为普遍的习尚……《集古印谱》之最大成就,不在于引起鉴赏家对于古印之玩赏兴趣上,而在启发学术界根据印章考订古代官制及地方建置之治史参考,同时更可明了古代官印之尺寸制度。
4.《中国印谱解题》中记载披露了谢氏本在“丙寅(1926年)春先生以是谱交余,携之海上征诸名流题咏”(方介堪语)[7]的具体题咏名录:
守尾氏作为老牌古籍卖家,传说他对于经手名品都会一一记录,可惜无人亲见。关于《集古印谱》的见闻录,所幸被金山铸斋氏转抄,以下引自金山氏笔记……
苏惇元、吴振平、叶为铭、瞿苌生、胡止安、经亨颐、黄葆戌、张善孖、张大千、童大年、谭泽园、吴湖帆、张谷年、吴仓硕、郑孝胥、丁辅之、赵叔孺、褚礼堂、罗振玉、王禔、楼辛壶、俞序文、黄宾虹、张葆享。二十六年。[8]
其与罗福颐《印谱考》、方介堪所言“有张叔未、瞿本夫、苏敦元暨吴氏诸人题识”相吻合。现在可以读到的题跋仅张叔未(1832)、瞿本夫(1839)和罗振玉(1926)、褚礼堂(1927)四则及郑孝胥(1930)日记所载,[9]“名录”末署“二十六年”正如横田実所推测的确为1937年。
5.东博本《初考》仅言其“另见一‘官印册’卷端书影 亦标示为顾氏《集古印谱》,有墨笔录《印薮》类目、释注……附存俟考”在横田実《中国印谱题解》中述其曰:
五册(缺一册),正为黄纸墨格钤印,附有手写释文考证。从改装风格看来,似为康熙初所作。序文乃当时书法家蒋廷机手书,序末赞此书为“诚为稀世之宝,旷代之宝”,可见评价之高。根据甲寅纪年判断,其时应为康熙十三年(1674)。
本书五册收印四百八十九颗。秦汉小玺首为“疢疾印”“万岁”“永昌”三印;王印只有“荆王之玺”;侯印为“关内侯印”“平都侯印”;将军印为“左大将军章”等。
小林斗庵进一步“补记”其具体载印数据并认为:
根据木刻本中沈明臣《顾氏集古印谱叙》的记载,原钤本收录玉印百六十余颗,铜印千六百余颗。而本书即使六册齐全,印数充其量亦只有记载的三分之一,数量相差太大。基于以上理由,或许称本书为原钤本之“稿本”更为合适。
小林斗庵“稿本”之说似有一定道理,就载印数而言,与其他已知顾《谱》相较也是最少的,具体见下文统计,但对于东博本的实物版本认识,尚待机缘展开。
6.唐氏本《初考》因所得卷端书影之质量,并未将其与《婴庵题跋》著录之“秦曼青藏本”产生关联。近年韩天衡先生重新刊布之书影,可以较清晰地释读出卷端首页所钤鉴藏印。[10]柴子英先生也曾见过秦曼青藏本,并与其藏品流散方向相一致。[11]故而,可将两处著录予以归并。《婴庵题跋》《顾氏<集古印谱>跋》明确写道:“此本存卷一官印、卷三私印下平声、卷四上声、卷五去声。凡四册,缺卷二私印上平声、卷六入声二册。又,卷三、四、五各缺首页一纸,盖以每卷有‘集古印谱卷△’字,故撤去,以充全帙。”[12]从而,纠正了《初考》中“我们可以得出‘唐长茂藏本’所存为官印册、上平私印册、下平私印册和去声私印册”所含“上平私印册”的错误推断。
7.史上曾出现过与王氏卷相类,且更加完整的卷轴装顾《谱》,巴慰祖《四香堂摹印》序有所记录:“比归自汉滨,闻顾氏所自珍藏原印墨渡卷子,沈明臣手书序跋者,丰南吴氏得之,以遗金辅之殿撰。慰从殿撰借观,遂承惠好,不揣谫陋,摹之数月,寝馈以之……”[13]时在乾隆甲午(1774)。该序文中“卷子”及所摹印章为王氏卷类的存世提供了文献印证。同时,也让我们知道上图本、常图本之“墨钤”本,史上尚有“墨渡”本之称谓。
至此,我们对知见存世顾《谱》,有了一个新的基本的认知。
需要说明的是,在顾氏《集古印谱》的研究中,目前所能读到的谱本,私印均依沈韵为序进行编撰,所称之“卷”,在实际谱本中,除唐氏本外,均无卷端分卷题名。上图本十二册,以册的形式分卷,同样的分卷形式还有西泠本和松荫本。而常图本则以空格、换叶的形式分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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