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印从爫从卩。爫,爪也,卩,节也。印者何?信也;形从爪何?手持信也;从卩何?节表信也。
李阳冰曰:「摹印之法有四:功侔造化冥契鬼神,谓之神;笔画之外得微妙法,谓之奇;艺精于一规矩方圆,谓之工;繁简相参布置不紊,谓之巧」。
汉有摹印篆,其法只是方正。后人不识古印,妄意盘屈,大失古法。又汉印文皆白文,朝爵印文皆铜铸,盖择日封拜,故可缓;军中印文多凿,盖即时行令,故不可缓。唐易朱文,古法渐废。
今多有人依款识字式作印,揆之于古,则不可。盖汉时印文不曾如此,叁代时却又无印,《周礼》虽有「玺节」及「职金掌辨其媺恶,楬而玺之」。注曰:「印其实手执之节」,正面刻字,如秦氏玺,而不可印,印即字皆反矣。古人以之表信,不问字反,淳朴如此。若战国时苏秦六国印,制度未闻。《淮南子.人间训》曰:「鲁君召子贡,授以大将军印」。刘安寓言而失词耳。
诸印文下有空处,悬之最佳,不可妄意拓开,故为屈曲,务求填满,若结构合格,自然不觉空也,字多无空,不必问此。
凡篆之叁:闻见不博学无渊源,一害也;偏旁点画辏合成字,二害也;经营位置疏密不称,叁害也。刀之病六:心手相乖有形无意,一病也;转运紧苦天趣不流,二病也;因便就简颠倒苟完,叁害也;锋力全无专求工致,四病也;意骨虽具终未脱俗,五病也;或作或辍成自两截,六病也。
古刻妙者,剥落如断纹,纵横如蠢蚀,此皆自然,非由造作。强为古拙者,如稚子学老人语,失其欬謦之真矣。
笔有意,善用意者驰骋合度。刀有锋,善用锋者裁顿为法。
神欲其藏而忌于暗,锋欲其显而忌于露。形贵有向背、有势力,脉贵有起伏、有承应。一画之势可担千钧,一点之神可壮全体。泥古者患其牵合,任巧者患其纤丽。
《说文》可以定宗,《印薮》可以尽变,其神境,则在得心应手。
诗,心声也。字,心画也。大都与人品相关,故寄兴高远者多秀笔,襟度豪迈者多雄笔,其人俗而不韵,则所流露者亦如之。昔陈韦有《相字经》,良有以夫!作书要以周身之力送之,作印亦尔。印有正锋者、偏锋者,有直切急送者,俯仰进退,收往垂缩,刚柔曲直,纵横舒卷,无不自然如意,此中微妙非可言喻。
印有法、有品:婉转绵密,繁简得宜,首尾贯串,此章法也;圆融洁淨,无懒散,无局促,经纬各中其则,此字法也;清朗雅正,无垂头,无锁腰,无软脚,此点画法也;气韵高举,如碧虚天仙游下界者,逸品也;体备诸法,错纵变化,如生龙活虎者,神品也;非法不行,奇正迭运,斐然成文,如万花春谷者,妙品也;去短集长,力遵古法,如范金琢玉各成良器者,能品也。
凡印,字简须劲令如太华孤峰,字繁须绵令如重山叠翠,字短须狭令如幽谷芳兰,字长须阔令如大石乔松,字大须壮令如大刀入阵,字小须瘦令如独茧抽丝,字太缠须带安适令如閒云出岫,字太省须带美丽令如百卉争妍,字太紧须带宽绰令如长霞散绮,字太疏须带结密令如窄地布锦,字太板须带飘逸令如舞鹤游天,字太佻须带严整令如神鼎足立,字太难须带摆撇令如天马脱羁,字太易须带艰阻令如雁阵惊寒,字太平须带奇险令如神鳌鼓浪,字太奇须带平稳令如端人佩玉。凡刻朱文须流利令如春花舞风,刻白文须沉凝令如寒山积雪。刻二叁字以下须遒朗令如孤霞捧日,五六字以上须稠叠令如众星丽天。刻深须松令如蜻蜓点水,刻浅须实令如蛱蝶穿花,刻壮须有势令如长鲸饮海,又须俊洁勿臃肿令如绵里藏针,刻细须有情令如仕女步春,又须隽爽勿离澌令如高柳垂丝。刻承接处须便捷令如弹丸脱手,刻点缀处须轻盈令如落花着水,刻转折处须圆活令如鸿毛顺风,刻断绝处须陆续令如长虹竟天,刻落手处须大胆令如壮士舞剑,刻收拾处须小心令如美女拈针。
下笔如下营,审字如审敌,对篆如对垒,临刻如临阵,以意为将,以手指为卒,以坐落为形胜,以识藻为粮饷,以意义为甲冑,以毫管为弓矢,以刀挫为剑戟,以布算为指挥,以配合为变动,以风骨为坚守,以锋鋩为攻伐,以得意为奏凯,以知音为赏功。
琴有不弹,印亦有不刻。篆不配不刻,器不利不刻,石不佳不刻。兴不到不刻,对不韵者不刻,义不雅者不刻。作者苦心,正须识者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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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治印论著,《印旨》,刀有锋,善用锋者,裁顿为法》上有1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