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庆举人王福庵:印继八家传一脉,书工二篆卓千秋

王福庵(1880-1960)初名寿祺, 字维季,后更名禔,以字行。别号锄石农、微几、屈瓠、印佣、罗刹江民、石奴、福庵居士,晚年又自号持默老人、持默居士,别署游艺室、苦晚斋、春住楼、麋砚斋。遗有《福庵藏印》、《罗刹江民印稿》、《麋研斋印存》、《麋研斋印存重辑本》、《麋研斋印存重辑本续》、《福庵印稿》, 以及《说文部属检异》和《麋研斋作篆通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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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即解 爱好印章

福庵先生生于杭州一个世代书香之家,祖父(琅琊王氏武林支系十五世)王言是清嘉庆戊寅恩科举人,父亲王同(1839-1903)是清光绪丁丑科(1877年)进士,为第二甲第三十七名。曾授刑部福建、江西司主事。辞官归养后以教书、考证校勘金石碑版、著书立说为乐,历主梅青、黾山、塘栖、慈湖各书院讲席,期间以长紫阳书院最久。同伯先生有四子,其长子王寿抟为清光绪丁酉科举人。三子王寿保(后更名绮,字定叔)虽无功名,然工书,写墨梅得金农法,偶亦刻印,为西泠印社早期社员。四子便是福庵先生。在如此环境熏陶下,福庵先生自幼耳濡目染,一心向学,对金石书刻之癖好已开始渐入骨髓。他曾说:“余年十二即解, 爱好印章,见汪(启淑)丁 (敬)两氏印谱,辄心仪焉”。他边勤奋学习, 边用心搜集浙皖前贤之作,于1907年二十八岁时辑得《福庵藏印》十六卷,内中收印人自丁敬至陈雷共39家、印章254方。从其藏印中可看出:内中收入西泠八家的印有105方,即占20.5%的印家之印却占总收印的41.3%,可见其对西泠八家情有独钟;也收入邓石如、吴熙载等皖派和其他流派印人之作,说明其已开拓视野,对优秀传统兼收并蓄,不使自己局限在一家一派之中。这些,都为他以后确立书法篆刻一代宗师之地位夯实了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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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以敬为王福庵所刻

在此之前,福庵尚未弱冠时结识了长其十四岁的杭州金石书刻家钟以敬。钟氏善篆刻,法西泠浙派诸子,精整隽雅。在其留下的印作中,有宗陈鸿寿的,有仿赵之琛的,有拟赵之谦的,各印均深得神似,故当时同道推为浙派巨擘。其时虽负盛名,但对后学的福庵热情勉励,真情相待,遂结金石书刻忘年之交。在其刻的“庶有达者理而董之”一印的边款云:“王子福庵嗜金石,工篆分,而于猎碣尤得古奥之致。己酉孟春摘许书后序语属钟敬治印……遂于溽暑中挥汉奏刀焉,既竟并刊原句于石侧。……”近三百字的款识尤为精到,恰似秋堂转世。由于长期穷困潦倒的生活,使钟以敬身心憔悴,过早地谢世。在其所刻的“福庵书翰”一印之侧,福庵补款曰:“越生社兄为刻此印未及署款已归道山,丁巳冬日福庵补记,时距公殁正一祺矣。”又在其篆毕未刻的“麓山游客”印的边款上,福庵补曰:“越生为余篆此印,未及奏刀遽归道山。今于遗箧中检还亟刻成之,丁巳二月福庵记。”钟氏曾为福庵刻印逾百钮(存《麋研斋印存》中),可见当时印坛前辈对后学诲教不倦,后学对前辈谦逊敬重。福庵如此集众家之长,为日后成为印坛新浙派领军人物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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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研斋印存》及续集中所辑名家篆刻(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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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噪湘鄂 誉满京师

20世纪初,刚过弱冠之年的福庵先生任教于钱塘学堂,即崇文书院,教余常与杭州古籍版本、金石书画大收藏家——八千卷楼主丁氏后人丁仁(1879-1949)过从于西泠孤山,切磋艺事。后又与金石书画家叶为铭和吴隐于1904年一同创设建立西泠印社,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学为宗旨。经创始者们十年一番苦心经营,社会贤达慷慨相助,于1913年西泠印社正式命名。

福庵先生除精通二篆,嗜好金石书刻外,亦擅算术,遂于1913年辞去教书工作后,以测绘技术供职于铁路局。在至1919年的数年中,他奔波于沪杭、湘鄂路局之间,除工作外,时常为友人写字刻印,曾刻过一方印曰“幕天席地”以自况。1915年,先生辑成了他第一部印谱——《罗刹江民印稿》,内中所收之印皆为福庵先生于1914、1915年在湘(湖南长沙)鄂(湖北武汉)工作时所作。那时先生三十五六岁,个人治印风格尚未完全形成,处在转益多师阶段。印面章法、文字结构和用刀上大都仿效秦汉及明清前辈名家,如白文仿陈曼生、赵次闲、吴让之;朱文效元人、浙派、赵撝叔。此谱只钤印面,未拓边款,全8册,共收入254方印蜕。福庵的金石书刻早年已闻名于浙江东南一带,中年旅居长江中游,其书刻艺术又有新突破,求书乞刻络绎不绝,遂名声大噪于湘楚川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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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庵印风影响甚巨

1920年春,福庵先生受聘于北京政府印铸局为技正,同事者有唐醉石、冯康侯等。1924年又应“清室善后委员会”(故宫博物院前身) 之聘,出任该会古物陈列所鉴定委员,参与《金薤留珍》印谱钤拓之事。京城乃千年古都,当时虽帝制废除,共和方兴,然仍不失为政治文化之中心。清室遗老,贝子贝勒,文士骚客,学者藏家热衷于传统文化中的诗、书、画、印。进京不久,福庵先生书印艺术便有声于京城艺坛,文人名流为之倾倒,索书求印,络绎不绝。如为皇族画家溥儒刻“旧王孙”、“西山逸士”、“心畲书画”和“腰下宝玦青珊瑚”等。期间,福庵先生还应邀出任由画家金拱北之子金潜庵创办的“湖社”画会顾问,还被聘为由庄慕陵、台静农、常维钧、魏建功、金满叔共建的“圆台印社”导师。福庵先生南艺北传,致使京城艺坛吹起了一股典雅隽永之风, 并影响着后世。如曾是先生寓京时包车夫顿群 (立夫),由于亦好此道,在先生点拔之下,终成麋研斋传人,后还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篆写政府大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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鬻印沪上 鼎足天下

1928年,国民政府迁都南京,福庵先生作为印铸局技正随之南下,翌年遂客南京。由于秉性使然,不愿为官 对闲居,自食其力之生活的想望日益强烈,并常常反映在书刻作品中,如“苦被微官缚,低头愧野人”;“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等等。1930年11月,先生决意引退,虽获再三挽留,而去志已坚,遂将眷属悉数迁沪,静候开缺。在“青鞋布袜从此始”一印边款中曰:“庚午冬日,自金陵之沪,心闲神怡”,又在“不使孽泉”一印边款中记:“庚午冬月辞官来沪,卖字渡日,刻此识之”。从此以后,先生心无旁鹜,专攻艺事,个人面目,日臻完善。这从以后几年出版的福庵印谱中可完全得到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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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有情草木香、春宵无梦不钱唐、但恨贫分学问功

1934年出版的《现代篆刻选》1至9集中,第3集便是《王福庵印存》,内中收印120方,这些印大都为先生寓沪鬻艺时所刻之精品。1936年,由宣和印社所辑的《麋研斋印存》(16册) 问世,前有赵叔孺署扉,其中除先生己作之外,既收有明清印坛前贤佳构(如第1册),又有前辈好友精品(如第2至5册为钟以敬给福庵所刻之印,第6册为唐醉石给福庵所刻之印,第7、8册为赵叔孺、丁辅之、马衡、吴东迈、冯康侯、方介堪、叶露渊、陈巨来等人给福庵所刻之印),“其间名人手迹可式楷模,亦有朋好石交凭中契阔”(福庵语)。印存共收印345方,真是详详大观。1938年,仍由宣和印社所辑完成《麋研斋印存续辑本》(4册),前有高野侯署扉,谱内皆为先生创作之闲章152方。披览此正、续二集,先生印艺之继承发展,来龙去脉,清晰可见。当时治印者皆欲得一部以为揣摩,故而没多时便难觅于世上。1943年,先生入室弟子吴朴堂和江成之又为其辑成《麋研斋印存重辑本》(4册),扉页仍延用赵叔孺题署,收入福庵先生所刻闲章200方,由宣和印社钤拓发行,以此津梁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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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博物馆藏《糜研斋印稿》及《续集》

先生非常勤奋,每天5点起床,便写字刻章。上午,弟子登门请益时,书写作品已挂满房内。先生刻印时喜欢仰躺在藤榻椅上,两手肘搁在扶手上(这种刻印姿势是自1925年在北京触电伤好后,坐着刻觉得不舒服而改的),嘴里含着烟斗,边吸边刻。1949年后, 先生步入古稀之年,然壮志不衰,于书于印,仍矻矻以求,曾刻“不须计较更安排, 领取而今现在”。他先后受聘为浙江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和上海中国画院画师,并在1955年任中国金石篆刻研究社筹委会主任。

1952年3月,先生门人吴朴堂手拓又辑得《麇研斋印存重辑本续》(1册),收入福庵先生所刻闲章77方,此时先生人印俱老。这些印大都是福庵先生曩昔随兴奏刀,有些将成未峻,有些还未作最后修整,故为前谱所无。1953年,上海宣和印社出版了《福厂老人印集》(1册),其中收印75方,内录之印皆为丁仁、秦康祥、楼邨、张石园、方约、任书博等好友所作的名号和鉴藏之印。至此以后,福庵先生因年老力衰,目力不济,刻印渐少,不久便封刀了。纵观先生一生治艺历程、60年刻印生涯,初效八家,后溯秦汉,融会浙皖,终成新浙派领袖人物、印坛一代宗师;并以其无穷的艺术魅力已影响了、且正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篆刻家和刻印爱好者,使新浙派薪火不灭,代有传人。

福庵先生为了弘扬书艺印学这一中华国粹,让后学有更多的资料可借鉴,先生亲自捧了他的《福厂印稿》共78册 (另一复本为一百零一册,现藏上海博物馆),内存印8875方,送到上海图书馆。据当时馆长顾廷龙先生生前回忆说,福庵先生这种嘉惠后学的精神真是可敬可佩,令人久久不能忘怀。就在他去世前一年的1959年,先生又将其毕生所刻精品闲章三百余方捐赠上海博物馆。先生归道山后,家属遵其遗愿将其书、画、印、谱、扇面等2768件捐赠予他亲手创建,又使他梦魂萦绕的西泠印社。

王福庵先生捐赠上海博物馆的篆刻原石

先生虽已往,书印艺长留,其艺术成就与贡献,前人早有定论:

精熟西泠旧八家,却从秦汉返清华。(柳北野句)

端容振铎江湖下,砥柱中流一大家。(沈茹菘句)

印继八家传一脉,书工二篆卓千秋。(姚羲民句)

并时吴赵能相下,鼎足曾分天下三。(沈禹钟句,吴为吴昌硕,赵为赵叔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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