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以来文人耽嗜风雅,好古成癖。像北宋大书画家米芾得东晋二王(王羲之、王献之)与谢安法帖,欣然命其斋为“宝晋斋”。元代书法家陆友仁喜获古铜印“陆定之印”,即为儿子起名“定之”。至明末,印人中更有一位因得汉代古印而为自己改名换字者,这位印痴就是优秀篆刻家——汪关。
汪关(约1575—1631后)。安徽歙县人,流寓娄东(今江苏太仓)。初名东阳,字杲叔,四十岁前后于苏州偶得一枚汉代龟钮铜印“汪关”,古锈斑斓,为汉私印中之精品,欣喜若狂,遂改名为“关”,并问字于书画篆刻家李流芳,李流芳根据西周函谷关令尹喜的典故与《关尹子》书名,为他取字“尹子”。汪关又颜其室为“宝印斋”,珍爱之情昭然可见。
(图1)汪关篆刻“逍遥游”
汪关早年家境殷实,留恋于“吹台酒垆,一掷千金”。酷好古文奇字,收藏金玉、玛瑙、铜印不下二百余方,罗列案几,时时摩挲把玩。汪关心有灵犀,先民典型,了然于胸。不幸的是这段滋润的生活尚未维持多久,汪关双亲见背,家又遭祸,不得不离乡背井,珍藏古印也遗失大半。因有刻印一技之长,汪关遂加入了职业印人的行列,混迹于江南士大夫之间。从悠闲安逸的富家子弟沦落为靠一艺糊口的手工艺者,汪关虽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道路,而对印章之痴迷终身不移。
(图2)汪关篆刻“汪关私印”
李流芳对汪关的篆刻极为欣赏,但对其名不远播的窘境颇感惋惜,称:“杲叔贫而痴,足迹不出海隅,世无知之者”。幸运的是汪关得到了同籍名士程嘉燧的大力推荐,在文艺圈内中名声鹊起。他那精纯典雅,富有书卷气息的印风,与当时士大夫的审美标准与情趣相契合。从汪关自辑的印谱《宝印斋印式》中印主名录来观察,活跃在江南一带的著名士人、书画家如陈继儒、董其昌、文震孟、李流芳、冯时可、归昌世、钱谦益、毛晋、王时敏、吴伟业等用印皆出其手。汪关与子汪泓又曾为太仓大藏印家张灏的“学山堂客”,因癖好印章,世有“大小痴”之号。
(图3)汪关篆刻“松圆道人”
明末印人崇尚秦汉玺印,然而实际上他们追求、摹拟的多是一种带有文彭、何震色彩的明人化古印风格。汪关窥出机关,力图摆脱文、何的束缚,直追汉人真面。白文宗汉铸印,朱文师圆朱文,篆法精整,章法工稳,用刀细腻,重修饰。朱文线条取法铸印浇铸后的效果,在交叉处多留“焊接点”,这些圆融的“焊接点”能在流动的线条间起着凝炼、厚实的调节作用,也成为其独特的创造。此外汪关又完美、精准地表现了汉代殳篆印、四灵印、朱白相间印等的古典风貌,所作眉清目秀,雍容华贵,成为明代印人中不染时俗,追摹汉法而能形神兼备、气韵雅妍的集大成者。
周亮工曾称“以和平参者汪尹子”。汪关篆刻风格被称为“娄东派”,清代著名印人林皋与现代陈巨来均从其印风入手而成名家。明末印坛,群星绚烂,一刀在握,气象万千,而就中堪称骁将者,非以下五人者莫属:文彭者堪称领袖宋江,何震者可比雄猛卢俊义,苏宣者豪侠若武松,朱简者矫健如林冲,而汪关之精严缜密则足以吴用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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