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篆刻技法理论之刀法理论,从附庸到独立,由浅入深

刀法,指篆刻创作中运用刻刀镌刻的技法。篆刻包含“篆”与“刻”两个部 分,从宏观的角度来说,字法、篆法乃至章法,都可归为“篆”的部分,而“刻” 的部分,则以刀法为主要内容。设计好的印面需要通过镌刻来呈现出最终的艺术面 貌,因此,刀法可谓篆刻艺术最独特的技法,也是篆刻艺术与书法、绘画最本质的区别所在。

明代中后期,伴随着石质印材的广泛运用,文人开始全面参与篆刻创作,然而,由于接触石质印材的时间尚短,印人们对于刀法的运用还处于摸索阶段,因此,他们对刀法并没有形成较深刻的认识,这体现在不少印学家将刀法理解为传达 和表现笔法的方式,并没有认识到刀法是篆刻艺术中一项独立且特别的技法。

如徐上达《印法参同•笔法类》云:笔法既得,刀法即在其中。

印法参同•总论类》又云:印字有意,有笔,有刀。意主夫笔,意最为要;笔管夫刀,笔其次 之;刀乃听役,又其次之。……必意超于笔之外,刀藏于笔之中,始得。

对一方印而言,“意”最为重要,“笔”次之,“刀”又次之,“刀藏于笔之 中”。所谓“意”,即整体构思;“笔”,包括字法、篆法等;“刀”即刀法。徐 氏认为“意”主宰“笔”,“笔”主宰“刀”,“刀”在整个篆刻创作中处于最末 端,因此,得笔法即得刀法,刀法藏于笔法之中。与徐氏观点十分相近,朱简《印经》亦云:吾所谓刀法者,如字之有起、有伏、有转折、有轻重,各完笔意,不 得孟浪。非雕镂刻画,以钝为古,以碎为奇之刀也。刀法也者,所以传笔 法也。

朱氏所理解的刀法,其作用在于“传笔法”,即传达和表现笔意。并且,朱氏对于 刀法传笔意的要求甚为严苛,认为不可将钝刀所刻的线条视为富有古意,将碎刀视 为新奇,每—刀都应该“各完笔意,不得孟浪”,要一丝不苟地将每个笔圆刻圃完备,不可以粗略鲁莽,随意地改造笔意◦在徐上达、朱简看来,刀法是附庸于笔法 的,并不具有独立的技法地位,更无从探讨其丰富的艺术表现力◦徐、朱二人的观 点是印论发展初期印学家对刀法的主流观点。可见,在明代文人篆刻形成高潮之 初,刀法并没有获得足够的重视,当时大部分的印人学者对于刀法的认知处于“刀法传笔法”的阶段。

然而就是在对刀法的探索刚刚起步的阶段,也不乏对刀法较为重视,认知也较 深刻的印学家。典型者如沈野,其《印谈》有云:难莫难于刀法,章法次之,字法又次之。章法、字法俱可学而致,惟 刀法之妙,如轮為所轮、病倭承調,心自知之,口不能言。今坊中所卖《印薮》,皆出木板,章法、字法虽在,而刀法则杳然 矣。必得真古印玩阅,方知古人刀法之妙。

沈氐认为,在篆刻技法之中刀法最难,章法和字法都可通过学习而掌握,但刀法却 不然,其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要了解刀法之妙,唯一的途径就是观摩“真古 印”。沈氏一方面认识到刀法并不是章法、字法的附庸,而是一项不易掌握的独立 技法;另一方面,他还准确地指出学习木板翻刻的古印谱是无从窥探刀法的,要体 会刀法之妙,必须直面古印。由此可见,沈野对于刀法的认知,较同时代的印学家 要深刻许多。但是,从他所论述的刀法之难(即认为不可“学而致”)、刀法之妙 (“心自知之,口不能言”)却又反映出,其对刀法的具体内涵也并不是十分明确。

对于刀法在篆刻艺术中的地位和作用,明清印学家的认识逐渐深入。明赵宦光 在《朱修能〈印品〉序》中作了如下阐述:今之良工,字有字法,章有章法,刀有刀法,等之内典三条宝阶,人 我共登焉。不得章法,何以成图;不得字法,何以成书;不得刀法,何以 成印。

明确指出在篆刻创作中,刀法是与字法(此处的“字法”包括字法与篆法)、章法 并立的技法,并进一步指出,没有刀法就无以成印,也就是说,刀法是篆刻之所以成为象刻取关觀魏。触对腦触彳奸側确,将通難細艺术最独特 同时也是最关键的技法。清代秦爨公《印指》云:章法、字法虽具,而丰神流动、庄重古雅俱在刀法。

则是将整方印神釆完全寄托在刀法上,认为刀法是创造整方印审美气质最重要的技法。从赵宦光肯定刀法的独立性和关键性,到秦爨公认为刀法对篆刻艺术具有决定 性,不管其观点是否中允,从中都不难看出明獅学家对于刀法的纖与日倶增。应当指出的是,秦囊公此言过于强化了刀法在篆刻艺术中的作用和地位,其实,一方印是辞神流动、庄重古雅,并非完全取决于刀法,而是与字法、篆法、章法都有紧密的关联。

许容《说篆》云:其文已不杂,章法、笔法皆已全美,然后用刀。

指出刀法是字法、章法和笔法都已设计妥当之后才进行的步骤。徐坚《印戋说》进 一步阐述道:作印之秘,先章法,次刀法,刀法所以传章法也,而刀法更难于章 法。章法,形也;刀法,神也。形可摹,神不可摹。

此处的“刀法所以传章法”,与朱简所说的刀法“所以传笔法”,意思并不相同。 如前文所述,朱简认为刀法是传达和表现笔意的工具,刀法并不具备丰富的创造 力;但徐坚所谓的“传章法”则不同,其意在指出刀法是在章法确定之后才进行 的,是将字法、篆法和章法综合表现出来的步骤。徐氏并没有忽视刀法作为一项独 立的技法所具有的艺术创造力,因此才会得出章法是“形”,刀法是“神”,“形 可摹,神不可摹,,的观点。在徐氏看来,刀法难于字法、篆法和章法,其意在指出 刀法的审美较之其他技法而言更难以言表。至此,明清印学家对于刀法的独互地位已完全认可,并开始结合创作实践,对刀法的艺术表现力进行探讨。

另外,对于刀法与其他技法孰难孰易的问题,日月清印学家的相关探讨也值得研 究。其中二种观点,如沈野、徐坚等所述,认为刀法最难,麵沈、徐论述的角度又不尽綱。紙认为刀法难,是目为意识到了刀_独特性,_于时人并没有 给予充分的重视,也无从学习古人刀法,因此更勿论探索其乙术表现力。徐氏认为 的刀法之难,则是从刀法较其他技法而言,其审美更偏向形而上的层面这个角度出 发。由此看来,沈、徐二人所谓的“刀法最难”,都切中了刀法的某一种特质,这比其观点本身客观与否更有价值。

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用笔”难于“用刀”,如汪国钧在黄牧甫“国钧长 寿”印款中所述:

篆刻之难,向特谓用刀之难难于用笔,而岂知不然。牧父工篆善刻, 余尝见其篆矣,伸纸濡毫,腋下风生,信不难也。刻则未一亲寓目焉。窃 意用刀必难于用笔,以石之受刀,与纸之受笔,致不同也。今秋同客京 师,凡有所刻,余皆乐凭案观之,大抵聚精会神,惬心贵当,惟篆之功最 难,刻则迎刃而解,起讫划然,举不难肖乎笔妙。即为余作此印,篆凡易 数十纸,而奏刀乃立就。余乃悟向所谓难者不难,而不难者难,即此可见 天下事之难不难,诚不关乎众者之功效,而在乎独运之神明,彼局外之私 心揣度者,无当也。质之牧父,牧父笑应曰:“唯。”

他本认为在篆刻创作中用刀难于用笔,但通过观察黄牧甫治印的全过程,看到黄氐篆写印稿往往需要反复斟酌修改数十次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而“奏刀乃立就”,由此推知,“篆之功最难”。汪国钧所谓的“篆之功”,指的是在字法、篆法和章法上下的功夫。他从篆刻创作的整个过程来考察,得出用笔难于用刀,即“篆”难于“刻”的结论,这也从侧面反映出“篆印”的功夫对篆刻创作的重要性。理解了这一层,就可明白篆难于刻这一观点的价值所在。综上来看,明清印学家对于刀法难易的探讨,立论的角度各有偏重,其观点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其背后所隐含的 对篆刻创作的认识才是最有价值的。

明清印学家对于刀法的认识逐渐深入,至清代,印人学者已清晰地认识到,一 方印要臻完美,停匀、和谐的印面设计和纯熟的刀法都是不可或缺的。由于印论历 来对字法、篆法、章法都十分关注,相关的探讨较为丰富,而刀法相对酿被关注得比较少,因此,当对刀法的认识逐渐深入以后,印学家们便着重强调刀法的作用与地位,出现一些娇枉过正的评论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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