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响拓”,书法界和传拓界的朋友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因就是一千六百多年前因为一场雅集而留下的那一帧举世皆知的千古名帖——《兰亭集序》,就是由唐代冯承素响拓而成。
众所周知,响拓又称“影书”、“影拓”、“摹搨”、“影摹”,亦作“响搨”,是复制法书的一种方法。在一间暗室里,开一面小窗,墨迹紧贴在窗口上,先把纸、绢覆在法书上,用笔钩勒下法书字迹的字画边框,成为空心字 (此法称“双钩”),然后将空心处填满墨即成。或者用透明的硬黄纸覆在法书上进行双钩填墨。
关于“响拓”,历代著述中有颇多记载:
宋赵希鹄《洞天清禄集·古今石刻辨》:“以纸加碑上,贴于窗户间,以游丝笔就明处圈却字画,填以浓墨,谓之响搨。”
宋·张世南《游宦纪闻》云:“辨识书画古器,前辈盖尝著书矣,其间有议论而未详明者,如临、摹、硬黄、响拓是四者,各有其说。今皆谓临摹为一体,殊不知临之与摹,迥然不同。临为置纸于旁,观其大、小、浓、淡、形、势而学之,若临渊之临。摹谓以薄纸覆上,随其曲折婉转用笔,曰摹。硬黄为置纸热汁上,以黄蜡涂匀,俨如皂角器,毫厘必见。响拓,谓以纸覆其上,就明窗牖间,映光摹之。”
(硬黄纸,唐人用以书经,染以黄檗,取其辟蠹。以其纸加浆,泽莹而滑,故善书者多取以作字。今世所有二王真迹或用硬黄,皆唐人仿书,非真迹。“黄檗”者,黄柏是也。树皮能入药防蛀虫,木茎可制黄色染料,为唐人写经书纸所喜用。据此,可断定世间流传书于硬黄纸上的所谓二王真迹,唐人仿书而已。 “硬黄”后来在鉴定行家话语中,便是指临摹本了。而“响拓”一法,其实较多的情况是用于书法上,用在画上的后来则较少。)
明曹昭《格古要论‧古墨跡论上》:“用纸加于碑帖上。向明处以游丝笔圈却字画,填以浓墨,谓之响搨。”
这种复制法书的技法被称为“影书”“影拓”“摹搨”“影摹”都好理解,但如果问为何会被称为“响拓”,估计极少有人会做出合理解释。
近代也曾有论著认为“响拓”实际为“向拓”,取其向光而搨之义,“响拓”属于讹误。但是笔者认为此说属牵强附会,并无依据,且历代著述中并无“向拓”一说。今儿笔者从文字学的角度去试以对“响拓”作以解读,或有不当,欢迎师友拍砖。
响,本义是回声、回音。
《易.系辞》: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姗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
(翻译过来就是:所以君子将要有所作为,将要有所行动,到《易经》的卦爻辞中来询问吉凶趋向,他所得到的吉凶答复好比敲击物体必然会有回声一样灵验,不管是远是近,还是幽隐精深的事情,所以能知道未来事物的吉凶趋势.)
《水经注 ·江水》: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文选·扬雄<剧秦美新>》:震声日景,炎光飞响,盈塞天渊之间。
骆宾王《萤火赋》: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
以上文章里的“响”都是“回响、回音”的意思,故而也有“响应、反响、如响斯应、如应斯响”等语。
在《管子·任法》中有这样的记载:“然故下之事上也,如响之应声也;臣之事主也,如影之从形也。”意思是下属从事于上级要像回音迎合声音那样迅速,也要像影子紧随形体那样时刻不离 。
《淮南子·主术训》则有:块然保真,抱德推诚,天下从之,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
《吕氏春秋·先己》:“治其身而天下治,故善响者不于响于声,善影者不于影于形。为天下者,不于天下于身。”意思是回响好听是因为声音好听,影子好看是因为形体本身好看。比喻做事要着力于根本。
《註》徐锴曰:声之外曰响。响犹怳也,怳怳然浮也。实而精者曰声,朴而浮者曰响。响之附声,如影之著形。
在以上文章里始终把“声”和“响”的关系跟“形”和“影”(“影”的原字为“景”)来作以比较,故而就有“影响”一词。由于“影”和“响”的关系如此密切,所以也就有了“响之于声如影之于形”的说法。
笔者在临写《史晨碑》时看到了这样一段文字:“黄玉响应”。
其中“响”的写法是(上图红色框起来的字),其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响是声音的影子”(学过古文字的朋友都知道“景”是“影”的原字),而我们今天要说的“响拓”就是利用光线透过法书留下的影子描摹而成,所以古人只是为了显示文雅或者故弄玄虚就把“影拓”叫做“响拓”,而并无“向光而拓”之意。
—— 原文作者:李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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