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九年(1829)的七月初九,赵之谦出生于绍兴开元寺东首大坊口;光绪十年(1884)十月初一,卒于江西南城官舍,享年56岁。赵之谦的一生,生活轨迹清晰,游历、交友与创作的关系密切,有几个关键的时间点对至关重要,1862年便是其中之一。
1862年,赵之谦为谋生计,从温州转道福州。那一年,其妻范敬玉病死故乡,两个女儿蕙官、榛官相继夭折。遭遇家破人亡,痛不欲生的赵之谦唯有用刻印来抚慰心中殇亲之伤。也就是在这一年,赵之谦认识了魏稼孙,一个在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朋友。从此,他的篆刻创作进入了一个高峰期。
当然,与赵之谦书法、绘画的创作相比,一生仅创作了300多方的印章,着实不算多。赵之谦曾说:“生平不肯为人刻印者,以伎拙而议之者众也……”他不轻易刻印,除非是为朋友知己,所以,每刻一印,必仔细对待。君匋艺术院院藏赵之谦104方印章中,其自用印36方,为师友刻印64方,不确定受印者的为4方。这亦可证实其“不肯为人刻印者”一说。在所有受印人中,魏锡曾和沈树镛数量最多,占了总数一半余。
魏锡曾(1828年~1881年),浙江仁和人,字稼孙,号鹤庐,别署积语堂等。魏锡曾官至福建盐场大使,嗜金石考辨,于印论尤有心得。他的人生经历,与赵之谦极为相似:祖上乐善好施,盛德硕学;以孝友闻于世,后家道中落;才华横溢,却五次秋试未中;战乱中仓皇奔避,先后有十二名至亲亡故。
1862年,魏锡曾与赵之谦在福建偶遇,均有相见恨晚之感。对赵氏早有慕名的魏锡曾作诗为赠:“知君家住大坊口,十过君门九回首……”以表达对赵之谦的仰慕、亲近之意。魏稼孙对印学的见识和收藏,也让赵之谦敬慕不已:“稼孙与余最善,不刻印,而别秦以来刻印巧拙有精解,其说微妙,且有让之与余能为之不能言者。”赵之谦前后共为魏锡曾刻印30来方,以作品与之论印。
那两年,赵之谦刻印数量明显增加。一方面,他服膺于魏稼孙精到的鉴赏眼光;另一方面,由于赵之谦不甘人后的性格,外加有魏稼孙对其印作的客观评价,激励着他篆刻创作更为用心投入。如“稼孙”(朱文印)款:“稼孙目予印在丁黄之下,此或在丁之下,黄之上。壬戌闰月,撝叔。”赵之谦有所得后的那份喜悦、得意,在知己面前溢于言表。
“鉴古堂”朱文方印 清·赵之谦,白寿山石 体高10厘米 印面纵宽均3.9厘米
君匋艺术院院藏为稼孙所刻21枚印章,大都创作于两人相识后的两年内,多为精品力作。
“鉴古堂”即为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此朱文方印,线条刚健古拙,又不乏婀娜变化,取邓石如、丁敬之长,是赵之谦印篆文字表现极为成功的一例。印面周边栏界线条的多处断裂,更增加了印面张力,有一种破茧而出的力量感。
这枚印的印章料,为极好的寿山白芙蓉,兽钮。四面边款:魏稼孙述其高祖芦溪先生自慈迁钱塘,乐善好施予。子秋浦先生继之,盛德硕学,为世宗仰。一时师友如龙泓、玉几、息园、大宗,交相敬爱。所居鉴古堂题额,龙泓手笔也。自庚申二月,贼陷杭州,稼孙举家奔避,屋毁于火。辛酉冬,余入福州,稼孙来相见;今年夏,余赴温州,书来属刻印。时得家人死徙,居室遭焚之耗,已九十日矣。以刀勒石,百感交集,系之辞曰:“惟善人后有子孙,刀兵水火无能冤,石犹可毁名长存。”同治纪元壬戌九月,赵之谦。
读边款乃知,魏稼孙曾祖和祖父,与赵之谦所尊崇的浙派大师如丁敬、黄易等,交谊甚深,常在魏氏“鉴古堂”中探讨金石、饮酒唱酬。“鉴古堂”题额,便是丁敬亲笔所写。
战乱中,“稼孙举家奔避,屋毁于火”;是年六月,赵之谦亦得知“故居焦土矣”。两人同病相怜,述祖德求善报,“以刀勒石,百感交集”,“惟善人后有子孙,刀兵水火无能冤,石犹可毁名长存”。刻制之间,自有虔诚祈福之心,亦是无可奈何之举,读来令人唏嘘。
魏稼孙受其祖上影响,对印史、印论、印艺传承,有着深刻的认识,鉴赏印章的眼力极其高妙,并好收集名家印章,手辑印谱。与魏稼孙半年多的切磋讨论中,赵之谦逐渐开阔了眼界,明确了创作的发展方向。
“鉴古堂”印和长跋,可算是赵之谦酬知之作,也是其第一次创作高峰期的代表作。至于赵之谦的第二次创作高峰期,是在认识了另外一个朋友沈树镛之后。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加微信获取:wenbaozhai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