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本身是一个“复合”系统。印蜕可以独立欣赏,印面也可以单独欣赏,边款亦可欣赏,整个原石也能欣赏,这些当然也能组合起来欣赏,构成了篆刻艺术的丰富性、立体性和层次性。
印章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简单地来说,如果以字释意,“印”字的左半部是个“爪”字,即手,右半部是个“节”字,就是符节,也就是凭证,合起来就是手持符节,代表诚信。印石也是一种文化。印人对材质有一定要求,无论是田黄还是鸡血,抑或巴林等,都有特定的文化内涵。宋元以来,随着文人的大量参与,最终形成“金石书画”并称的文化洛局。
印文很重要的一个作用是记事,抒情要在记事的基础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有感而发。最佳者是两者的完美结合,生活中的感悟借助古典诗文的词句来表达,变得吸有意味。这一点,流派印大师的作品中很常见,所以印章百读不厌,最典型的莫过于吴昌硕和齐白石。如吴昌硕的“明月前身”“人生只合住湖州”,齐白石则有“一掷千金浑是胆”“寡交因是非”“叹平生在中年过了”“吾少清贫”“有衣饭之苦人”“客久子孙疏”“无君子不养小人”“老眼平生空四海”等,比比皆是,印章记录了他们一生的行迹。当后人读到这些印文时,立马会产生强烈的共鸣。
另一层文化内涵主要体现于边款。惯常以来,在印人当中有“诗书画印”一体性的说法,倡导印人成为“四绝”之人。其实“诗书画印”走到一起有一个渐进的过程,书画、书印兼善者多见,“四绝”者屈指可数。就当下而言,诗人和印人显得专业性更强,似乎难度更大。诗人可能是书家,但书家未必是诗人;印人先要是书家,但书家未必是印人。彼此之间出现专业化隔阂,这无疑是篆刻缺少“诗意”的原因之一。说来说去,还是要回到个人修养的层面。
若是换一个角度来看,边款是“诗文书画”的极佳载体,乃是印人可以大展身手的经营空间,可以竭心尽力的用武之地,使得印章的文化内涵得到提升而愈加丰富。
在边款创作中有很多具有开创性的代表人物。如何震以单刀刻边款,刀痕爆破壮观;“西泠八家”之一的陈鸿寿,边款文字长达数百字而能做到纤毫毕现;赵之谦首次以朱文魏书刻边款……此处选取邓石如、赵之谦、黄士陵、吴昌硕、邓散木、来楚生、简经纶和吴子复等人的边款若干,吉光片羽,由此领略先贤们不凡的创造力。用心之诚,心思之密,始终是吾辈之楷模。
邓石如令人印象深刻的边款莫过于“江流有声断岸千尺”一印,内容、布局和边款等相得益彰,诗情画意,由此成为旷世经典,从中可以领略其驱刀如笔的超凡之处。“新篁补旧林”款以行草刻就,与邓氏行草书风格高度统一;“陶然有余欢”的篆书边款自在从容,余韵徐歇;“心闲神旺”的隶书边款乃是一件缩小的书法四条屏;“意与古会”的边款更精彩,先隶而篆,方圆互动,其后更有两面行草书款字,一气呵成,神完气足,得以窥见邓氏于多体间融会贯通的能力,完全就是一帧绝妙的书法小品。字形大小任意,相互配合中有反差对比,兴之所至,刀笔浑融。
赵之谦在边款方面有许多开创之举。除了前文提及的朱文魏书刻边款之外,还有汉画像、佛像等多元体裁的引入。篆隶魏楷无体不备,同时边款更是畅谈个人印学思想观点的小天地,最有名的莫过于“巨鹿魏氏”边款中的“古印有笔犹有墨,今人但有刀石石。此意非我无能传,此理舍君谁可言”,不但说到了刀石和笔墨的关系,更强调了于印学一道知音难求的肺腑之言。赵之谦于边款的经营已达到一种极致。“西京十四博士今文家”款宛如摩崖的微缩版。其阴刻魏书边款,不做修饰,从无雕琢之意,一任自然,完全就是北魏墓志的缩小版,功力之深令人咋舌,不得不对他在艺术方面先知先觉的敏锐度表示叹服。在赵之谦的手中,钢刀化为柔毫,坚石变成纸帛,可以任意挥洒,后世无人能够相颉顽。赵之谦留存于世的印章不过二三百,经典边款十余方,便足以雄视千古。
黄士陵印章边款中的书体变化较少,仅见“逸休堂”中以缪篆文字入印,笔意流畅,浑然一体。曾见一件黄士陵所刻胡开文墨锭,上有汉篆文字和《天发神谶碑》边款,于文字方面的应变能力令人赞叹。综合来看,黄士陵一生更多致力于印面文字的精选和布局,对边款稍有忽略,或者是有些作品不得见,难免以偏概全。其边款的主要成就在于刀法,迥出时流成一格。字形在隶楷之间,古朴端庄,自然大方,间或有篆隶穿插,耐人寻味。文字变化全凭刀法,慢则见篆隶遗韵,萧散淳朴,快则有行草笔意,暴风骤雨,间不容针,不管如何都是金石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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