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君匋先生在其晚年出版的《君匋印选》序中这样写道:“余自弱冠,始攻篆刻。初无师承,幸得同里书画名家孙两陂先生、徐菊庵先生之助,曾在吴缶庐印谱中讨生活,旋改取赵之谦法,均无寸进,乃悟刻印须从秦汉玺印入手,因转而师之。三十岁,见黄牧甫刻印,喜而效之。自后,以各家之法逐渐融合为我法。”由此可见,他的篆刻之路,是属于“自学探索”形式的,曲曲折折一路走来,凭借的就是他对篆刻艺术非同一般的热爱。
欧阳永叔尝云:“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钱君匋以对篆刻的热爱,加之不凡的眼力、财力、魄力,收藏了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三家之印各逾百方,以作学习、研究之用。然后配盒拓谱,藏之书斋,并取三家别署“无闷”(赵之谦)、“倦叟”(黄牧甫)、“苦铁”(吴昌硕)首字,名曰“无倦苦斋”。
无倦苦斋,青田石,六面方。体高5.7厘米,面纵宽均3.2厘米,白文。
款署:余得无闷、倦叟、苦铁印,数均逾百,堪与三百石印富翁齐大比美。乃珍护之于一室,效沈韵初“灵寿华馆”,缀三家别署之首字以名之。且战国策有“无劳倦之苦”一语,益喜甚巧合,此亦好古之乐也。癸卯夏六月,钱君匋并记。
这种“无倦苦斋”印,钱君匋先生曾手刻多方,亦请陈巨来、吴朴堂、来楚生等先生刻过。是印,是他自刻于癸卯年,即1963年。印的边款,对所取斋名的来龙去脉作了交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该印以汉铸为宗,并根据章法需要,配以篆法,整体讲求疏密对比。如“无”字取其简,下部留红;因“斋”与“齐”古为一字,印中,“斋”字取“齐”之篆法,如此一来,下部留红能与“无”字下部留红相呼应,实乃巧思也;另“苦、倦”二字排满,与“无、斋”二字留红形成强烈的对比;“劵”即“倦”,义同。据清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载:“劵,今倦字也……汉时已倦行劵废矣。”篆刻家常用“劵”,如是处理,避免了局促。
整印用刀,冲切结合,线条方圆兼施,加之独特的残破处理,全印朴厚凝重,落落大方,当为力作。
然而,“文革”中,钱君匋先生因这一斋名,为自己招来了祸端。原来,“无倦苦斋”用上海话读起来,与“无权可抓”谐音,造反派就抓住这一“铁证”不放。他所收藏的三家刻印,悉数被抄去,越十三年始得归还。其中,吴昌硕印中,有四十五钮已不知去向。
其实,若非文革到来,钱君匋先生还准备收藏齐白石刻印百方。他在《钱君匋获印录》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斋”与“齐”古为一字,本欲再搜齐白石刻印百钮,以富余之藏印。不料,史无前例之浩劫开始,余之经济一落千丈,降至极度,衣食尚虞不给,焉能再事染指搜集……
读来,不免令人深感惋惜。
1985年春,钱君匋先生决定将毕生所藏的数千件书画、篆刻文物捐赠给家乡。1987年,赵之谦印104方、吴昌硕印152方、黄牧甫印168方随其他捐赠文物一起,入藏新建成的君匋艺术院。在《钱君匋获印录》序言中,钱君匋先生由衷地感叹:“以上原印,今已藏于君匋艺术院,谅可长留天地间也。”
君匋艺术院由此成为海内外三家藏印首富,从而享誉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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